老 井

青石井沿被绳索勒出伤口

每道凹陷都盛着星光

祖母每次打水时

总要把月亮先拽出水面

她说井里有井眼

到了雨季

井水就会涌得更急

某夜我偷偷放下纸船

后来每个雨季

井底都会漂荡着

载着祖母话语的船帆

紫砂壶的茶垢

紫砂壶内壁堆叠着山峦

茶碱在岁月里形成珊瑚

父亲用四十年的光阴

养出一片褐色的海

每次冲泡时都有往事

从壶嘴飘出各种形状

那些童年被烫过的记忆

却相继沉入壶底

某天我清洗积年的沉垢

竟触到湿滑的厚度

原来最浓的那抹茶色

是父亲用生命

慢慢煨成的琥珀

一只陶碗

泥土在旋转中醒来

记得每根手指的力度

你握着我颤抖的手

教我把混沌塑成容器

窑火吞食黑暗时

我们在寂静中对坐

陶土收缩的细语

像极了那些年

我们欲言又止的夜晚

如今这只陶碗

盛过雨水也盛过烈酒

破裂处的茶渍

是你离去后

时间留下的新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