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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乡

【字体:      】     打印      2025-12-02 17:28      来源: 黄河网  

离开东北已经45年了,那片山林、那条小河、那座大山,还有那个名为“三部落”的小山村,至今令我魂牵梦绕。

梦中,我一次次踏上故土;醒来,却只空留一场遗憾。这些年,我曾一次次鼓足勇气,想回故乡看看,可总被诸事牵绊,终未能成行。

思乡之情日渐浓烈,终于在这个暮风习习的日子,我放下诸般杂事,请了年休假,带着爱人踏上漫漫回家路。列车驶进黑龙江牡丹江林区时,天刚擦黑,窗外的落叶松浸在暮色里,枝丫间还挂着白日的暖光。明天就是中元节,赶在节前抵达五公里营林村,倒像是早跟这个老地方约好了似的。我指着远处隐约的灯火,激动地说:“快到海林市了,发小肖春祥该在高铁站等咱们了。”

海林,原是他乡,却因时代风云际会成了我的故乡。我的祖籍在梁山,那是东平湖边上富有英雄传奇色彩的地方。1959年秋,为建设东平湖水库,梁山县20多万乡亲从山东迁往东北,高庄村约200户600余人也在其中。迁移分三个方向,去往东北的约占全村一半,多被安置在牡丹江等地。他们搭地铺、住窝棚,历经坎坷。

同年秋,奶奶带着父亲兄弟三人及17位远亲近邻,从山东迁到黑龙江海林林业局三部落林场。1966年,林场27户人家迁去五公里营林村,我家就在其中。后来,我在此出生,10岁时随父辈回迁梁山。爷爷奶奶、父母去世后,都葬在了这片白山黑水之间。

我总爱用镜头记录与移民相关的人和事,常去东平湖拍照、收集牡丹江的老照片。在快门声中渐渐明白,我想留住的,是与故土、亲邻相关的那些故事,摄影也成了我与故乡之间奇妙的连接。

车到肖春祥家,80多岁的三叔端出刚摘的紫莹莹山葡萄,酸甜多汁。“你小时候最爱跟春祥去后山采这个,还采蘑菇、木耳,去河里摸鱼洗澡。”三叔的话让我们笑出声来,童年往事恍如昨日。

秋日东北的空气里,透着松针和泥土的清新。清晨往五公里营林村走,能听见山谷里的动物叫声。肖春祥说那是傻狍子,体型像梅花鹿,胆小不伤人。路边山花盛放,小河清澈见底,树叶漂落水面,打着旋儿。肖春祥指着山坡说:“那年秋天,咱们就在这儿采蘑菇、摘山果。”我举起相机,仿佛看见儿时的我们蹲在林间,扒着落叶寻找果实的模样。

五公里营林村在1978年撤销,27户人家迁回三部落林场,老房子被拆后种上了庄稼,只剩一棵大梨树、一盘磨盘和一口老水井。后来,孙来顺夫妇在此养蜂。记忆里,营林点的土坯房冬夜漏风,河道结冰后,我们挤在爬犁上奔跑,冰面“咯吱”作响;春天放学后,我们挎着篮子挖野菜,满是欢乐。

营林村旧址已无当年房屋的痕迹。1978年前,这儿有一所小学,20多个孩子、两位老师靠着老水井生活。井水甘甜,四季不冻,冬天泉眼还会冒热气。母亲曾在这里教语文、数学和音乐,她教过的《一条大河》,旋律仿佛仍与井台的回声叠在一起,萦绕耳畔。

复耕的土地上种着红小豆,道下河边孙来顺师傅的简易房旁,整齐地摆着蜂箱。他见了我便问:“是老李家的三小子吗?”他曾与我二大爷交好,当年二大爷还送过他猪蹄。我为老两口拍照,他们脸上的皱纹里,满是岁月的沧桑,也藏着营林点的鲜活时光。

去三叔肖广录家,院里的红辣椒串像小火把,豆角丝摊在竹匾里泛着鲜绿的光泽,满院豆香混着辣味,格外诱人。院外“北大河”边,他种的西红柿、黄瓜等蔬菜长得油亮饱满。村里小河上的独木板桥,小时候我们都能稳稳走过,鞋子不湿分毫。我在松树林里采到一大片白蘑菇,孙来顺说这是“趟子蘑”,炖小鸡最好吃。这下,圆了我梦里采蘑菇的心愿。摘下的西红柿、晒干的豆角,嚼着仍有当年的甜味儿。

和肖春祥坐在老梨树下,我忽然懂了,家不是一个地理坐标,而是那些细碎的温暖——奶奶的包袱、母亲的黑板、孙师傅的蜂箱,是白面馒头的香气、发小接站的热忱。这些零散的细节,凑成了家的模样。

短短两天里,我们拜祭了长辈,见了老职工,吃了黏豆包、糖煎饼等儿时爱吃吃食,拍了几百张照片。故乡人兼具东北人与山东人的豪爽热情,连不善言辞的爱人都被感染,毫无异乡感。这里背靠威虎山与林海雪原,杨子荣纪念馆也坐落于此。

离开时,肖春祥送到高铁站,拉着我的手说:“明年秋天还来。”

我点点头,把手机收进兜里。回家哪是回某个具体的地方?是把这些照片、这些记忆,一张张、一段段装进心里——只要这些还在,家就一直在。

返程时,一路欣赏沿途风光,东北大平原、松花江、山海关……我们约定,有生之年,定要多回海林三部落,陪陪长眠于此的老人,寻寻儿时的记忆,也安放好漂泊已久的灵魂。


作者: 李继保    责编: 胡霞 范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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