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铧

冻土在犁铧下翻身，

父亲扶着木柄，

像扶稳一段倾斜的晨光。

母亲把去年的蓑衣抖开，

雨水就顺着草茎，

滴滴答答落成春天将掀的幕布。

一粒种子落进墒沟的温床，

它触碰大地的刹那，

整个春天弯下腰来——

在父母深深弯下的脊背上，

万物正顶破薄霜。

晒场

母亲用木耙梳理晒谷场的余温，

把蝉声也纺成丝线，

将寂静的午后缠绕。

父亲蹲在仓角，

用手臂比划着谷堆的坡度，

一粒汗珠，

正悄悄增添收成的分量。

只有石磙记得，

碾过多少个饱满的时辰，

才能将盛夏，

堆成一座小小的山。

仓廪

父亲数着麻袋的数量，

把母亲的叮嘱一起装进袋里。

谷粒在袋子的缝隙间低语，

讲述一株秧苗，

如何将烈日熬成金黄。

角落的陶瓮盛着月光，

封存了蛙鸣，

也沉淀了整个夏夜。

空出的箩筐，

在暗处静静等待，

下一季风雨，灌浆的声响。

柴房

斧声劈开年轮深处的冷，

木屑飞溅，

在劈开的柴缝里，

溢出树脂清苦的泪光。

母亲码齐的柴垛，

比霜降更高一层。

灶膛里火舌舔舐着暗夜，

我们看见铁壶口吐出白汽，

煮沸屋内的寒凉。

而木屑慢慢蜷成春蚕的样子，

在余温里，做着抽丝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