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唐乃亥

黄河流过玛曲草原大转弯后,在青海省兴海县唐乃亥乡境内再次北折,进入龙羊峡水库。唐乃亥水文站,就隐藏在唐乃亥乡下村绿树掩映、金色交织的黄河滩边。
那年4月,我到水文站的时候,站长马玉东正带领着同事在黄河边测水情。
马玉东高大魁梧,警校毕业之后,就到了门堂水文站工作,守卫黄河已十多年。因为一直在高原,常年遭受风吹日晒,因此皮肤黝黑。后来,他被调到达日水文站,不久前又被调至唐乃亥水文站。
其实,对于黄河水文人,我更愿意称呼他们为“母亲河卫士”。他们的工作,与每一位生活在黄河岸边的百姓息息相关。
水文站负责水文变化、水资源时空变化和水沙变化的监测,为水资源开发利用、防汛抗旱、水量调度,乃至国民经济建设提供重要的水情。因此,处于龙羊峡水库入库前的唐乃亥水文站,显得尤为重要。它是黄河干流控制站,是黄河上第一个洪水编号站,更是国家重要水文站和黄河重点报汛站。可以说,马玉东和他同事们的肩上,扛着下游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重担。
唐乃亥水文站所处的黄河滩,海拔2700多米。唐乃亥藏语意为“黑滩”。不过,黄河流入羊曲大峡谷之前,在这里孕育了丰腴肥沃的土地,让唐乃亥成了青藏高原的“小江南”,这里瓜果遍地、蔬菜连田。水文站的几名工作人员,每日在站里过着规律的生活,前院工作,后院种菜,出门测量水情,终日与黄河为伴。
涂海生,老家河南,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他性格外向,十分健谈,兴致来了还会哼上几段河南豫剧,以此打发站里单调的时光。涂海生的父亲就是黄河水文人,他子承父业,16岁参加工作至今,在青海境内几乎每个水文站都待过。他给我讲述自己的经历,风趣幽默。他工作的第一个水文站就是唐乃亥,后来到过达日、久治等水文站,兜兜转转,退休前又回到唐乃亥。用他自己的话说:“在达日的时候,海拔3999米,差一米拿不到工资补贴,到唐乃亥海拔2700米,差300米拿不到高原补贴。人生处处都差那么一点点。”
1983年,他在达日时,大雪封山,水文站断了肉蔬供应,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厚着脸皮去县政府和武装部讨要。政府单位有羊肉配给,讨到一点儿拿回站里,大家当宝贝一样舍不得吃。
涂海生说,相比老一代水文人,其实他们这代水文人已经幸福很多了。上一代水文人极为不易,最早的水文站,房子破旧,条件极差,吃住都不好。他们从西宁坐车到河卡,然后背着铺盖卷,一路走到唐乃亥,100多千米,吃睡都在路上。西宁是家,唐乃亥是单位,黄河把两头牵连起来。涂海生感慨道:“正是老一辈水文人的坚守与付出,为他们打下了好基础。如今,如今交通便利了,住宿条件也改善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涂海生还提到,1983年从兴海县去唐乃亥水文站时,走的全是土路,一个来回得花上一整天。有一次,还遇到一群狼尾随,让他至今心有余悸。在达日工作时,甚至还见过熊,这些在他口中轻描淡写的经历,我却听得心惊胆战。
其实,马玉东在门堂水文站的经历,更让我印象深刻。有一次,他去测水情,在黄河边遇到一群藏獒追击,无奈之下,他只能抱头窝在河沟里躲藏。幸好有牧民经过,把藏獒赶跑。我问他为何要抱头,他哈哈大笑:“总不能让狗咬脖子吧,屁股上肉多,咬一口也不至于丧命啊!”马玉东爽朗的笑声荡漾在水文站的院里,我心里却像打了个死结,揪得难受。
郭云杰,温文尔雅,我更喜欢称他“郭师傅”。之前,他在玛曲水文站时,因为长期在高原工作,患有心血管疾病,所以申请调到海拔稍低的唐乃亥。再过五年,他也将从这里退休。他的房间,整洁有序,书籍和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养的一盆一盆花草,正鲜艳地绽放。
在唐乃亥待久了我才发现,这些高原水文人,大多是一个人或两三个人长年驻守在站上。他们日复一日与黄河为伴,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平日里与人交流的机会极少。也正因如此,当涂海生师傅看到我时,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起那些过往。
临别时,马玉东从微信给我发来一张照片,这是他在某个秋天拍到的唐乃亥全景:黄河穿过群山,在唐乃亥弯曲身姿,逶迤着再次流入峡谷,大地绿意盎然,阳光洒在河面上,漾起一望无际的金波。
在唐乃亥,我遇见的这些黄河水文人,他们是母亲河最忠诚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