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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坡·北岭·夹河滩(二)

【字体:      】     打印      2025-10-14 15:39      来源: 黄河网  

北 岭

一山西来,蜿蜒而东,在洛阳,称邙山;到偃师,叫邙岭。

邙岭地处偃师北部,与南坡隔滩(夹河滩)相望,俗称北岭。

北岭天高地阔,坐落着四个乡镇。

俗话说,山高水长。可奇怪的是,岭北黄河滔滔,岭南洛水汤汤,但偌大的邙岭,却连一滴水都没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水怎么养?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吧。没水,那就种些耐旱作物,收成几何,只能看天了。

庄稼可以望天收,没水人可咋活?

老天爷饿不死瞎麻雀,北岭人发明了囤子——一种修在低洼处,底部及四壁涂有黄泥、白灰、桐油的土窖。

囤子跟土地、粮仓、骡马一样,是岭上人家的重要资产。

囤子里能不能存水,这要看老天的脸色。

“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雨,是囤子水的唯一来源,在北岭,雨是慈悲的、神圣的,天降甘霖,那是上苍的怜悯与恩赐。

囤子水干净吗?肯定比不上地层深处经过沙土过滤渗出的井水清冽。有啥办法,不干净也比渴死强啊,北岭人只能用“不干不净,吃吃没病”来宽慰、调侃、祝福自己。

那年头,庄户人家没钱,但只要你囤子里有水,你就是“手中有粮心不慌”的“富人”。到大旱连月土地龟裂,你的囤子就会被挑着水桶满街找水的人盯上,锁得再紧,也挡不住这帮喉咙冒烟的乡亲“劫富济贫”。

托生在北岭,苦啊!儿子不说了,就像酸枣树、圪针丛,根扎这儿了,挪不走。闺女嘛,菩萨保佑,嫁到有辘轳井的岭下平原吧,嫁到夹河水乡吧。

南坡人有窑洞住,北岭人呢?靠山吃山,靠山窑之外还享受着窑院、地坑院的“特供”。

在平地挖出一条街道,一侧或两侧再挖出一个个院落,是谓窑院。山化镇游殿村就有闻名遐迩的“地下街坊”——“九连洞”。

在黄土地上挖一个边长10至12米、深约6米的正方形或长方形深坑,然后在四壁凿挖8至12孔窑,一条斜道通向地面。这便是有“地下四合院”之称的地坑院。

窑院、地坑院,其“进村不见房,闻声不见人”的独特与经典,和湘桂吊脚楼、漳州土楼堪有一比。

自然环境直接关乎人们的生存方式和生活状态,比如人口的繁衍。以笔者逯姓为例,当年洪洞大迁徙,逯姓兄弟“辞根散作九秋蓬”,老二落脚邙岭东隅的巩义市康店镇杨岭村,老三流落伊河南岸的偃师市高龙镇五岔沟。600年来,杨岭逯姓要比五岔沟本家慢上四五代。杨岭一老者跟五岔沟一后生论辈分,相差八代。

邙岭,地广、人稠、崖高、沟深,这都不算啥,最要命的是缺水,不适宜居住。

但适宜长眠,适宜千古。

地势高峻、土层深厚、没有水患,加之“枕山蹬河”的殡葬风水,邙山,自古被视为阴宅的风水宝地。

《辞海》曰:“邙,亡人之乡也。”意谓最适合死者安葬的地方,故有“生居苏杭,死葬北邙”的民谚。

西晋张载《七哀诗》:“北邙何垒垒,高陵有四五。借问谁人坟,皆云汉世主。”

历史上,长眠于此的名人很多,如商汤、伊尹、伯夷、叔齐、苌弘、田横、吕不韦、王弼、杜预、杜甫、许远、颜真卿、王铎等,最为声名远播的,要数那位“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诗圣杜甫。

北岭人,活着靠天吃饭受尽缺水的煎熬,但殁后埋骨之处却很奢华——跟很多帝王将相一样享受着“死葬北邙”的尊荣。

清明时节,坡坡垴垴,沟沟坎坎,扫墓祭祖的人家三五成群,偌大的荒野鞭炮阵阵,青烟袅袅,“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而远远近近巍然矗立的古墓荒冢呢?孑然静默,再无当年的煊赫。后裔虽在,然斗转星移中已浪迹天涯,早断了祭祀。不由让人怅然涌起“汉寝唐陵无麦饭,山溪野径有梨花”的慨叹。

洛阳,千年帝都,处处藏宝,伸手一摸,秦砖汉瓦,一铲下去,三代文化。清末,北岭人发明了一种用来获取并辨别土质的盗墓神器——洛阳铲。后来,洛阳铲成为田野考古不可或缺的工具。

崤山支脉的邙山,其实是一带土多石少的黄土丘陵,少有竞秀的奇峰,但“日出之初,光必先及”的首阳山却孤峰突起并因此得名。

武王伐纣,载西伯昌木主以行。伯夷、叔齐叩马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忠乎? ”左右怒目,欲兵之。太公曰:“此义士也。”扶而去之。

牧野一战,殷师倒戈,纣王自焚。伯夷、叔齐悲而歌曰:“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乃义不食周粟,采薇首阳。

野有妇人曰:“子义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

伯夷、叔齐遂饿而死。

先前,薇,只是一种普通的野菜,伯夷、叔齐采食后,它便是气节之花,在世代相传的故事中灿烂着、忧伤着。

地老天荒中,北岭,风无数次拂过,云无数次飘过,天上的雨无数次落过,地下的水却从不曾涌过。

伯夷、叔齐兄弟可能也是渴死的。

水,是邙岭地老天荒的梦。

其实,邙岭东端山化镇一个叫汤王庙沟的村子,曾经有一眼泉。

汤灭夏建商,定都西亳,驾崩后葬于都城东北的邙山之巅。

商汤陵不远有座汤王庙,那是后人祭祀的场所。

一年夏天,连日暴雨,汤王庙被山洪冲毁,木梁、檩条顺水而下。大雨过后人们发现,这些器物聚集在一条深沟里。莫非汤王爷想搬家至此?于是,乡亲们在此重新建起一座汤王庙。

20世纪30年代,汤王庙不远处奇迹般涌出一股泉水,北岭人大为惊奇,尝一尝,甘甜无比。人们焚香跪拜,称此泉为汤泉,汤王庙沟自此改名汤泉村。

汤泉潺潺,绕过颜真卿的墓注入洛河,下游滩涂开满了荷花。可惜的是,这眼天赐神泉后来干涸了。山化人心痛无比。

改革开放后,通过对黄河水系的分析、勘定,“命里缺水”的北岭,终于有了水!

破了天荒啊!北岭人喜极而泣。

谁能想到,自古水贵如油的邙岭,居然成了绿叶葳蕤花团锦簇的花木之乡,一车车大叶黄杨、小叶黄杨等绿植远销甘肃、内蒙古等地。

明代薛瑄《北邙行》曰:“北邙山上朔风生,新冢累累旧冢平。富贵至今何处是,断碑零碎野人耕。”“野人耕”,几缕怀旧意味,几许田园诗意,是虞似良的“东风染尽三千顷”吧,是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吧,是范成大的“日斜扶得醉翁回”吧,是孟浩然的“把酒话桑麻”吧。

汤泉西去数里,北岭半坡,有个叫窑头的大村。前些年,村边空地居然毫无征兆地冒出一眼泉。

百里邙岭,清泉本已罕见,这眼泉竟然是温泉。

人们发现,温泉泡脚,可疗治多种脚疾。

夏日傍晚,很多人掂桶拎盆慕名而来,接盆温泉水,撑开折叠凳,一边悠闲地泡脚,一边惬意地玩手机、聊天。

温泉,可遇而不可求。放在古代,应是天降祥瑞的吉兆,百姓恐怕又要建庙塑像顶礼膜拜了。

其实不远处的山脚,就有一座药王庙,敬奉着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等中国古代十大名医。汩汩泉水,绕着药王庙流向山下。


作者: 逯玉克    责编: 胡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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