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万物皆有源。司马迁在《史记》中讲“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河洛文化作为黄河文化的根脉，它的源头在哪里呢？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中华文明史上的千古之谜——河图洛书。它频繁出现在中国古代经史典籍中，历来被视为河洛文化的滥觞，然而，关于它的来由、含义和演变却有众多说法，留给后人无尽的遐想。

富有神话色彩的河图洛书图样

中国上古时期许多大事件都与河图洛书有着紧密的关联。

伏羲八卦的灵感源头

早期的人类逐水而居，黄河流域因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孕育了许多强大的部落。当仰韶文化的彩陶纹样在黄河中游悄然蔓生时，一位身披鹿皮、手执矩尺的智者从传说步入文明史册——伏羲。《易经·系辞上》有“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的记载，这个圣人指的就是伏羲。

伏羲是中国最早有文献记载的创世神。他创造文字，结束了“结绳记事”的历史；他结绳为网，教会了人们渔猎的方法；他发明陶埙、琴瑟等乐器，将乐曲歌谣带入人们的生活。后世尊他为三皇之首、百王之先、华夏民族的人文始祖。

在蒙昧时代，人类对大自然的认知极为有限。天气变化、四季更替、日出日落、生老病死，这些现在看来无比寻常的现象，都让当时的人们感到茫然。为了顺时应天、趋利避害，伟大的伏羲时常仰观日月星辰运行，俯察山川风物变化，苦思宇宙奥秘，追年逐月、风雨无阻。

在上古传说中，伏羲诞生于黄河之畔，曾亲历滔天洪水的祸患。他常临河冥思，这能给他带来更多灵感。一天，他率部落迁徙到河南孟津一带，又习惯性地来到黄河岸边。黄河不负伏羲精诚，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美妙幻境，一只龙背马身、身披龙鳞的怪兽凌波踏水而来，它伟岸无比，肋生双翼、背上有图。伏羲走到水边，那怪兽竟然靠了过来，老老实实站那儿一动不动。伏羲仔细审视怪兽背上的图案：二七居上，一六居下，三八为左，四九为右，五十居中，奇者为虚点，偶者为实点。伏羲用一片大树叶，将图案描绘下来。他刚画完，怪兽便大叫一声腾空而起，转眼不见了。

大家围住伏羲问：“这是个什么怪兽呀？”伏羲说：“它像龙又像马，就叫它‘龙马’吧。”如今，在河南孟津仍有始建于西晋永和年间的龙马负图寺。因该图源自黄河之滨，且为神兽背负之天赐玄图，故被尊为“河图”。

从那以后，伏羲整天对着那图案端详，却百思不得其解，难以厘出头绪。又一日，他到白龟池边投喂在蔡水（或为当时的黄河支流）中猎获的白龟，白龟吃饱后并不离去，而是向他点了3下头，脑袋缩进壳里，卧在水边不动了。伏羲凝神观察，发现龟盖上的花纹奇特，中间5块，周围8块，外圈12块，最外圈24块。这龟盖上的花纹仿佛一道灵光，瞬间点亮了他的思绪。

“无端凿破乾坤秘，祸始羲皇一画时。”伏羲凭借河图和白龟悟出了天地万物的变化规律，唯“一阴一阳”而已，阴阳相抱、方圆相藏、相互为用。他用“—”作阳，“--”作阴，3个为一组排列组合，按照大自然的变化规律演绎出“乾、坤、艮、震、坎、离、巽、兑”8种图案，即“八卦图”。伏羲八卦中每一卦形都代表一定的事物，以乾为首卦，坎主水，后人也将其称为《水书》，由此，可见水在古代人类心中的重要地位。

洛水河畔河图洛书碑  薛宝光 摄

这个古老传说在几千年后有了续篇。1984年8月16日清晨，在河南省淮阳县白龟池，有人钓出一只200多岁的白龟。消息传出，轰动一时。1984年9月23日的《河南日报》以《十六岁少年王大娃捕得一稀世白龟》为题进行了报道。神奇的是，事件发生地恰恰是传说中伏羲重要活动区域河南淮阳（建有伏羲陵墓），捕龟地点又恰是白龟池。这是巧合，还是传说的佐证？有待历史学家去考证。

伏羲利用八卦推演占卜天体星象、气候变化等各种自然现象，根据推演结果指导人们进行生产、生活，解释、规范人伦秩序。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对大自然的理解逐步深入，认知不断拓展，掌握了一定的自然规律，改变了过去“逐水草而居、择丘陵而处”、面对自然灾害单纯逃避的生活方式，学会了采取“潺”和“堙”，即以挡水的办法来防止洪水灾害，还掌握了用火方法，逐渐从茹毛饮血的蒙昧中走出，大大提高了在大自然中的生存能力。

后来，周文王又将“伏羲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并据此编撰《周易》。该书被后世尊为群经之首，经世流传。至今，伏羲八卦中蕴含的辩证思想、数学机理、天文规律等内涵，仍在哲学、美学、文学、医学等诸多领域产生深远影响。

黄帝大败蚩尤的秘籍

在距今约5000年的炎黄时期，传说河图洛书为黄帝取胜提供了极大助力。

当时，黄河流域有两个实力较强的部落集团：炎黄集团和东夷集团。炎黄集团由炎帝部落与黄帝部落结盟而成，以黄帝为首领，他们主要活动在今河南、陕西、山西、河北等地。东夷集团主要由9个部落组成，又称“九黎”，以蚩尤为首领，他们主要在今山东、河北与河南的交界地带生活。

为了争夺适于放牧和耕种的中原，蚩尤部落向西进攻炎黄集团领地，占据了炎帝部落居住的“九隅”。炎帝向黄帝求援。黄帝号令四方部落，广聚兵马，挥师讨伐蚩尤。蚩尤兄弟共81人，铜头铁额，造立兵杖刀戟，威震天下。蚩尤更是具有神力，被称为“战神”。一说“黄帝战蚩尤，九战九不胜”，一说黄帝和蚩尤作战3年，交锋72次，均未取得胜利，屡吃败仗。黄帝忧心忡忡，日夜虔诚祷告。

传说有一天，黄帝梦到两条龙从黄河中出来，将一幅图献给他。梦醒后，黄帝不解，就去询问天老（黄帝的辅臣）。天老回答：“这是河图洛书要出现的前兆。”于是，黄帝便与天老等游于河洛之间，见一条大鱼被困于河滩。黄帝怜其困境，便在洛汭（黄河与洛河交汇处）沉璧河中，行祭祀之礼，祷大鱼脱困。随后，一连3日大雾，接着又是7日大雨，河水暴涨，大鱼得以游回河中，黄帝乃得河图洛书，这就是“洛书鱼献”的故事。另一说，“凤鸟至，帝祭于洛水”“龙图出河，龟书出洛，赤文篆字，以授轩辕”。

相传，黄帝所得河图洛书内容包罗万象，星辰、河流、山川、大地皆在其上，河图洛书看似至简至易，实则蕴含术数之理、五行之妙，对黄帝修德振兵有很大启发。古书《龙鱼河图》载，黄帝得九天玄女襄助，授五兵河图策精之诀；他还令人演河图法而为式用之，创八百局，名曰遁甲，以推主客胜负之道。万事俱备，黄帝即统领众部落，大举进攻蚩尤。在涿鹿之野，两军摆开阵势大战。蚩尤施展法术，布下绵延百里、久久不散的大雾迷障敌军。黄帝见招拆招，据北斗七星之象发明了指南车，辨明方向、打破困局。蚩尤再出奇招，请风伯、雨师纵风下雨。霎时，狂风折树毁屋，骤雨倾江倒海，把黄帝统领的大军冲散。黄帝马上请来掌管炎旱之力的天女魃、掌管云雨雷霆的应龙助战。二神发力，气温骤升，转瞬间万里晴空，狂风暴雨消逝得无影无踪。蚩尤无计可施，只能率领部众与黄帝展开厮杀，一时间山摇地动、日抖星坠。黄帝得河图洛书精要，行军布阵高深莫测，蚩尤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最终大败。

大战之后，天女魃和应龙损耗太多神力，无法回到天界。黄帝安排天女魃在赤水以北、令应龙到南方山泽中居住。民间传说，自此，中国大地形成了南方多雨、北方多旱的气候特点。

河南郑州黄河国家地质公园炎黄二帝塑像

河图洛书左右了涿鹿之战的胜负走向，而涿鹿之战又对古代华夏民族走向文明时代产生了重大影响。黄帝打败蚩尤后天下归心，炎黄各部落自此摒弃前嫌、紧密团结，而其他众多部族纷纷主动融入，华夏族主体逐渐形成，中原及四方趋于安定，农耕的生产方式不断拓展巩固，使生产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2020年5月，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公布了一项重大考古发现，引国人广泛关注。专家认为距今5300年前后的双槐树古国时代遗址，其承载的社会发展模式和思想观念，呈现古国王都气象，不排除是黄帝时代都邑所在，因其位于河洛中心区域，建议命名为“河洛古国”。考古成果再次印证：河洛地区是中华文明起源的腹心地带。黄帝以其卓著功绩被公推为华夏民族的共同祖先，被后世尊为“人文初祖”。

大禹治水的舆图

4000多年前，“四极废，九州裂……水浩洋而不息”“水逆行，汜滥于中国”，大禹挺身治水，河图洛书再次现世。

这一天，身负治水重任的大禹，照例沿黄河巡查水情。走到白于山时，看到大部分的土地被洪水吞噬，而北方的阳纡大泽却干涸见底，心中感慨万千。此时，河面突然水波荡漾，仿佛有人走来。大禹定睛一看，只见一白面长须之人，上半身露出水面，两手间捧一物，踏浪而来。这个人看见大禹，连忙躬身行礼说：“我有一物给您，请赏收吧。”说完，两手捧物，高高擎起，却不登岸。

大禹答礼之后想要伸手去接，可是黄河风浪很大，那人距离河岸也远。正在大禹为难之时，鸿蒙氏（随行人员）飞身入水，接了物件，翻身上岸，递与大禹。大禹赶忙道谢，并询问河中之人的名字。那人说：“我就是这黄河里的河精，没有姓名。大禹您不屈不挠，为民治水，感动天地。我没有什么特殊本领，只能将河图奉上，希望对您能有所帮助。”说完，入水而隐。这时，众人才发现，这河精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却是鱼尾，难怪不能上岸。大禹将河图展开，但见九州之地山川形势脉络分明，纤悉毕载。原来是一张治水的地图。

河南孟津龙马负图寺  陈义举 摄

大禹把河图收好，继续带领众人沿河查勘。到洛水时，又见波涛汹涌，一只大龟逆水而来，奋力游到岸边。众人一看，只见那龟背上驮着一部书，取来给大禹。大龟看大禹拿到了书，就点点头，退回水里。那书上描绘着气候变化的规律，记载着鸟兽虫鱼的名字和习性，对治水和社会治理可谓是大有裨益。人们因它出自洛水，便将其命名为“洛书”。

现洛河入黄河处

大禹得到河图洛书后，从中领悟到天地玄妙，探索和掌握了治水规律，最终带领众人平息了水患。大禹根据河图洛书，写下《连山》一书，意指“山水相连，不忘治水”。后来，大禹又依此定九章大法，治理社会，这些内容被收入《尚书》，名《洪范》，被视为中国最早的社会治理经验和规范的总结。

文字出现之前，人类历史的传承主要依靠口口相传，经过无数转述者加工、夸大和演绎，往往以神话的面目出现。这些上古神话故事是黄河文化的第一页，通常以描述“震动全民族心灵的大事件”为主题，以虚幻的情境表现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其折射出的生产、生活状况，仍具有一定可信性，是我们窥见过去的重要媒介。神话并非原本的历史，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解读神话，才能还原更多真实的信息。

在中国的传说时代，河图洛书仿佛成了上古圣贤解释自然、发展文明的有力武器。伏羲创八卦、黄帝战蚩尤、仓颉造文字、尧禅让于舜、大禹治洪水、商汤灭夏等古老传说无不与河图洛书产生交集，特别是由河图洛书演绎出的阴阳学说，启迪了先民智慧、促进了文化发展。相传，宋代初期，一位道士绘制了以黑白圆点表示的河图洛书图样，图成即轰动四方，由此可见河图洛书内容之深和影响之大。2014年，河图洛书传说被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中国古今经史典籍中，河图洛书被视为经纬天地之大法，是执掌乾坤之柄杖，是华夏人文之精粹，更是疏川导河之秘钥，它凝聚着上古先民对自然规律和自身命运的思考，充分印证了黄河文化那苍古雄浑的底蕴、一脉相承的特质与生生不息的强大生命力。

选自《黄河故事·治理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