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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的春语

【字体:      】     打印      2025-03-11 15:22      来源: 黄河网  

立春后的第三场雨,泥土终于松动了筋骨。几簇新绿从枯草堆里探出头来,像是大地初醒时揉开的惺忪睡眼。

这是荠菜在叩门。它们总在霜雪未消时悄然萌发,锯齿状的叶片贴着地皮生长,边缘泛着紫红的冻痕。母亲曾说,荠菜是地母缝在冬袄上的盘扣,春阳一晒,地母便要解开衣裳让万物透气。我攥着竹篮沿田埂徐行,腐殖土的气味混着青草汁液,在鼻腔里酿成微醺的春酒。

“二月茵陈三月蒿。”祖母的絮语总在此时浮现。她裹着靛蓝头巾蹲在野地里的身影,与眼前这片湿润的泥土重叠成永恒的剪影。饥馑年月,这些倔强的野菜填饱了人们的肚子。马齿苋在石缝里织出翡翠网,蒲公英举着金盏等待南风,灰灰菜则像撒落的星星。人们说野菜苦,可祖母总把苦味嚼出甜来。她说苦是地母的叹息,咽下去才能听懂土地的秘语。

采回的荠菜要在井水里泡一泡。荠菜的叶片在陶盆中舒展,细根上的褐色土粒慢慢沉淀。焯水时热气蒸腾,厨房的玻璃蒙上一层薄雾。将荠菜切碎,拌上嫩豆腐,再淋几滴香油,春神赐下的头道珍馐美味无比。

我常去西坡的荒地采摘蒲公英。那里的黄花不受拘束,放肆地生长。采花人要赶在露水未晞时动手,指甲掐断花茎的瞬间,乳白的浆汁便渗出来,像大地的乳汁。将晒干的花朵冲泡,竟比龙井更清冽三分。

河滩的野芹最刁钻,总爱混在水蓼丛里捉迷藏。这种带着水腥气的野菜,用腊肉爆炒方能激出奇香。镬气裹着芹香破窗而出,檐下的燕子乱了飞行轨迹,斜斜地掠过炊烟织就的轻纱。

暮春将至时,马兰头开始抽薹。紫茎蹿得老高,顶端结出淡蓝色的小花,这时节的叶子便老了。母亲教我:“叶背泛着银灰,叶脉如刺绣般精致,那便是新叶。”凉拌时加蒜,还要泼上滚烫的菜籽油。

近年来,城里兴起野菜宴。精致的白瓷盘里,每片菜叶都被精心修剪。可我总怀念乡下的美味——带着虫眼的莴苣叶、根须上有泥的荠菜。真正的春天从来不是精心编排的故事,而是草芽顶开冻土时的裂响,是蜗牛在井沿拖出的痕迹,是母亲鬓角的草屑。

昨夜梦见自己变成一株婆婆丁,根系在黑暗里默默延伸。所有野菜都是地母的手指,当我们俯身采摘时,她在轻轻触碰我们的掌心。


作者: 董云璐    责编: 胡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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