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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火笼煨寒冬

【字体:      】     打印      2025-02-13 15:01      来源: 黄河网  

寒冬如期而至。走在路上,冷气不由分说地逼进我瘦削的身体里,脑海中总盘旋着“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这样的诗句。记忆中,有火笼的地方,便生长着不灭的温暖。

小时候,火笼是家中唯一的取暖用具。一个圆柱形带提耳的竹制外壳,里面放一个大小适中的瓦钵,加上一个铁丝拧成的圆形盖子,便凑成了一个火笼。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大、中、小号若干个火笼以备寒冬之用。冬天的清晨,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填进灶肚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木劈柴。等到饭做好了,灶肚里也遗下一大堆通红的火炭。主妇把火炭一锹一锹地填进火笼钵子里,再在上面盖一层草灰,一个热乎乎的火笼便递到了老人、孩子的手上。老人们接过来,用随身穿着的围裙一把罩住火笼,将寒气挡在外面,瓦钵里的火炭就能经久不熄。

我最喜欢的,是奶奶的那个火笼。由于长期使用,又悉心爱护,那个火笼已被抚摸得溜光滑圆,竹片上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泽。母亲终日劳碌,自己几乎从来不用火笼,但总能保证每天给奶奶锹一个火笼。她还在奶奶房间里备下木炭,每当奶奶火笼里的火炭即将燃尽时,便刨开草灰,在炭火上撒一层碎木炭,瓦钵便又重新热乎起来。于是,奶奶走到哪,我便跟到哪。手冷了,把手伸进她围裙里暖手;脚冷了,把脚伸进围裙里焐脚。

有时候,奶奶还把豆子、花生、红薯干等用一个铁壳子装了,放在火笼里煨。不多会儿,香喷喷的气味就弥漫了整个小屋。“熟了。”奶奶说着,把食物夹了出来,“呼哧呼哧”地吹凉了放到我的嘴里。

“奶奶,你也吃个。”我对奶奶说。奶奶张开嘴,展示着她那空空的牙床说:“奶奶老了,咬不动了!”于是,我便心安理得地“嘎嘣嘎嘣”吃个精光。

与奶奶相伴的冬日,我不仅能吃到人间至香的美味,还懵懵懂懂地从奶奶嘴里听到了许多我前所未闻的故事。天上人间,神仙道士,精灵鬼怪一一登场,听得我毛骨悚然,又欲罢不能。奶奶没有文化,但讲起古来却是绘声绘色,扣人心弦。在那些个漫长的、围着火笼度过的日子里,我从奶奶的身上,完成了对文学最初的启蒙。

再长大一些,我上了小学,像断乳一样离开了奶奶的那个火笼。冬天一到,我在教室里发现了更多的火笼。同学们几乎人手一个,上课时放在脚下,焙得浑身暖融融的,写字的手也不再瑟缩。偶有大胆的,偷偷在火笼里放几粒黄豆或玉米粒,香味儿扇动着大家的鼻翼,课堂上便暗藏着几许亢奋,朗读课文的声音也随之异样地响亮起来。大家只盼着早早下课,好寻到源头,抢几粒来吃。老师也不急不恼,睁只眼闭只眼,少有追究,许是这香味儿也勾起了她童年的回忆吧。

下了课,老师并不离开教室,找个凳子下有火笼的地方坐了,烘着她那冻得通红的手。被老师占了火笼的同学,兴奋得像中了头彩,蹲在老师脚下,就着一个火笼烤火。其他同学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恨不得把自己的火笼也塞到老师手上。“用我的,我的更热。”几个同学争着说,老师笑着再提一个,一边暖手,一边暖脚。这时候,在城里读过“师范”的老师,便会给我们讲许多乡村里闻所未闻的事情。正当我们惊诧得“哇哇”高呼时,上课铃总是不合时宜地响起。“孩子们,多读书,书上什么都有呢。”老师一般都是这样做总结陈词。因为火笼,课间十分钟成了我们在寒冬里最幸福的时光,也因为老师的那些话,我从此挖空心思地找书看,一步一步迈进了文化的殿堂。

长大以后,我也做了一名教师。还记得离开讲台前的那一年冬天,我站在教室里,领着孩子们读《诗经·采薇》:“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或许是从文字中感到了冷,我听到很克制的跺脚声。教室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火笼,我不由心生恻隐。呵,一个火笼煨寒冬的时代早已远去了。火笼、奶奶、老师,在寒冬的念想里,成为灵魂深处的暖。


作者: 朝颜    责编: 胡霞 范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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