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唐徕渠镇河铁牛
银川市中山公园的中湖西畔安放着一尊铁牛,四肢盘曲、翘首静卧、神态安详。斗转星移,世事变迁,铁牛一直是公园里游人驻足观赏的“宝牛”,“铁牛临池”也成为公园盛景之一。南距银川市75千米的青铜峡市大坝镇韦桥村的唐徕渠进水闸(唐正闸)前右堤(东堤)也安放着一尊同样形态的铁牛,唐正闸渠水滔滔奔流,闸肩堤岸上铁牛安详静卧,动与静相生共存的场面令人流连忘返,成为唐徕闸水利风景区的重要观瞻点。这就是安置于宁夏平原两地的唐徕渠“镇河铁牛”,铁牛安详远望,似乎在向人们讲述着悠悠岁月里宁夏引黄灌溉沧桑巨变的历史故事。
镇河铁牛的出土发现
唐徕渠也称唐渠,开凿于汉,复浚于唐,自元代郭守敬“因旧谋新、更立闸堰”修浚复通,经历代开发整治,兴盛于今,被誉为“塞上乳管”。唐徕渠是宁夏平原重要的引黄灌溉古渠道,也是宁夏引黄古灌区世界灌溉遗产工程的典范。唐徕渠古渠口在黄河青铜峡108塔下方,1958年青铜峡水利枢纽的开工结束了引黄灌区各干渠在黄河直接开口的无坝引水的历史,自1962年起实施“河渠分家”工程,各引黄干渠由青铜峡水利枢纽河西、河东总干渠引水,干渠形成一首制引水。如今,唐徕渠进水闸(唐正闸)从青铜峡水利枢纽河西总干渠引水,北流穿越银川平原,供水覆盖面涉及宁夏吴忠市、银川市、石嘴山市3市的青铜峡市、永宁县、兴庆区、金凤区、西夏区、贺兰县、平罗县、大武口区、惠农区9个县(区)34个乡镇 175个行政村和6个农垦农场公司,浇灌宁夏平原精华地带,承担800平方千米农田灌溉,以及典农河、沙湖等37个湖泊133.3平方千米生态补水任务。
古时,唐徕渠沿黄河青铜峡下游西岸历代修筑加固引水拜(又称迎水拜)至峡谷内的108塔下,自黄河引水口至唐正闸前的迎水拜设有两道跳水(滚水坝)和三道退水闸(头闸、二闸、三闸),根据黄河来水情况,来水丰时先有滚水坝宣泄水量,以消弱水势;来水枯时则视水情插杠挡退水闸,以控制调节唐徕渠引水拜内水量,方能保证唐正闸正常引水。唐正闸上游西拜一段旧时叫“马神拜”,因旁有座马神庙而得名,新中国成立初期还留有庙台遗迹,20世纪90年代初,当地民间在此复建马神庙。头闸(原名关边闸,现汉惠渠进水闸)于二闸(原安宁闸,1952年渠道扩整时已废)间之东拜,叫锁龙拜(亦称梭龙拜、大湾拜)。唐正闸上游两岸的马神拜与梭龙拜是引水工程的险要地段,每年春工都要加固维护,才能保证唐徕渠引水灌溉。1950年春,对唐徕渠唐正闸以上引水拜进行修浚扩整,在东拜二闸湾附近土中挖出一尊铁牛,其耳朵下方镌刻着“铁牛铁牛水向东流”的字样。当时,铁牛虽已锈迹斑斑,但牛之形态很精神,造型古朴雅致,后运至银川中山公园存放。
唐徕渠渠首引水段工程由于紧临黄河西岸,且东堤梭龙拜多为填方并紧临外河,沿拜多修筑防冲码头和护岸工程,尤其以二闸上下最为险要,渠拜和闸口常被河水冲坏,渠道常决口或改道,为防黄河河床改道、保唐渠工程坚固和水流通畅,铁牛即出土于此。铁牛出土后,根据有关人士判断,这尊铁牛或系唐代疏浚汉代斯渠时敬铸的镇河渠的“神牛”,因此推测此铁牛可能是唐代之“镇河牛”。
镇河铁牛的峥嵘岁月
为了更好地保护出土铁牛,1951年秋,由当地宣传部用专车将唐徕渠梭龙拜出土的镇河铁牛运至银川市中山公园,暂放于中山公园农事试验场西。1958年7月,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前夕,公园将铁牛展立于现玉带桥东头(原木桥头东侧),以供游人观赏。1966年7月,被视为“四旧”砸毁,后被当作废铁变卖。
1978年9月,为庆祝自治区成立20周年,也根据游客愿望,在无原造型图片的条件下,重铸一尊铁牛,展立于公园原荷花湖西岸(现中湖西畔)。如今,静卧在公园中湖西畔的铁牛虽不是唐徕渠梭龙拜出土的镇河铁牛原物,但经岁月沧桑变迁,唐徕渠镇河铁牛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铁牛临池”成为中山公园的胜景。《铁牛简介》中记载:牛系1950年春宁夏水利部门在青铜峡大坝二闸处清整唐徕渠时凿得,同时,在铁牛身下挖出大量唐代开元通宝和五铢钱。时据北京的文物部门分析:该牛或系唐代疏浚汉代斯渠时敬铸的镇渠“神牛”。相传古时唐徕渠闸口常被河水冲坏,渠常决口或改道,为保唐渠坚固和水流通畅,特敬铸此牛。然“十年浩劫”铁牛以“四旧”被砸毁,现立铁牛系1978年9月据上述典故而重铸。
2003年大坝水利风景区建设时,人们想到存放于中山公园的唐渠镇河铁牛,派人索要时公园称原出土铁牛已被毁,现立铁牛已是重铸之物,后与中山公园协商,拓模依样复制了镇河牛,先是立于唐正闸上游左岸,后又移立于唐正闸上游右岸的汉惠闸前右侧,以供游人观赏。唐正闸前铁牛翘首静卧、神态安详,基座铭文记载:“重新仿铸唐代镇河铁牛卧于唐徕渠畔,寓意河渠安澜,名曰镇河牛。”
唐徕渠镇河铁牛在宁夏古代文献中并无记载。1990年编修的《青铜峡灌区渠首工程志》里,著名水利专家吴尚贤在《青铜峡渠首忆述》中写道:“唐徕渠三闸湾出土的铁牛 ,现存于银川市中山公园,曾闻大坝老人沙万年说,铁牛原为镇河牛,当地流传着‘铁牛铁牛,水向东走’之歌谣。再就唐正闸以上的东堤(梭龙拜)多为填方并紧临外河,防冲码头护岸多处犹在,尤以三闸上下最为险要,铁牛即出土于此,唐徕渠首溢水的腰坝也设于此。”同年编修的《唐徕渠志》里《旧渠状况》中记载:“相传1950年前后,在三闸上下做工时,挖出一铁牛(现存银川市中山公园),传为镇河牛,群众常念‘铁牛,铁牛,河向东走’,意在保护引水拜。”1994年出版的《银川中山公园志》里,在《古迹文物》中有《铁牛》记载:“1950年,在青铜峡大坝二闸挖出此铁牛时,发现在铁牛身旁埋有50多千克铜币,其中不少为‘五铢钱’,当时铁牛已锈得十分厉害,但牛之形态很精神,造型雅致,在牛耳下有两行能辨认的内容为‘铁牛铁牛,水向东流’的字迹,据说此物为唐徕渠镇河之牛,为防黄河河床改道而立,根据有关人士当时判断,此铁牛可能是唐代之产物。”根据以上文献资料,2022年出版的《唐徕渠志》第十三章《水文化》第七节《名胜古迹》中收录“中山公园铁牛”。
镇河铁牛的价值体现
古人认为“万物有灵”,笃信“天人合一”“天人感应”之说,认为自然天象的变化是神灵意志的体现,直接关系到人的凶吉祸福。古代民俗观念中有青牛驱妖避邪之说,按五行相克之理,牛又被认为具有避水神力,“牛为土性,土能克水”,古人使用牛作为镇水兽的普遍形制,各地的镇水兽大都铸成了普通牛形。古人认为水患是源于水中蛟龙的兴风作浪,“蛟龙畏铁”“龙为木类,金能克木”,因此把镇水兽以铜铸铁造,以增加其“厌水精”“压水势”“镇河患”的思想作用,并进而产生了大禹铸铁牛的传说。民间传说大禹治水时,每治好一处,即铸一铁牛沉入水底,意在镇服水患。后人相沿,改置岸边,镇水神兽的习俗也在世间流传下来,古代王朝南北各地的镇水兽,无论犀形、牛形几乎全由铜、铁等金属铸成。铁牛集“土能克水”和“蛟龙畏铁”于一身,铁牛镇水体现了古人“一物降一物”的传统哲学思想。唐渠镇河牛也反映了这些敬畏自然、顺应自然,护佑河渠安澜的朴素思想观念。
古代生产力水平低下,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极为渺小,洪灾和水患是极为可怕的事情,由于科学能力的局限,人们把“江水为害”的原因归之于“水精”(蛟龙)为虐,以为只要对水中的精怪进行威慑镇服,即可抑制洪水的发生。镇水神兽的存在,更多是反映人们一种美好的幻想。自古以来,牛一直被人们用来进行农耕、驾车等活动,又是人们肉食、祭祀的重要原料,牛和人类生活、生产活动的关系极为密切。古人以牛为水兽是吉祥之物,用以镇河,制胜水患,以期望风调雨顺、人水和谐、安居乐业。镇河铁牛是中国历代王朝为防御洪涝灾害沿河铸造,有镇河渠、标示水位、示警等作用。人们铸牛置于河渠岸,对浩浩荡荡的黄河水是一种震慑,寓意为护佑河渠、天下太平、造福百姓,反映了人民趋利避害的美好愿望。唐徕渠镇河铁牛肩负着降镇水患的职责,不仅威镇河渠安澜、警示水位,还应该是渠道岁修疏浚清淤的重要标示物。
从唐徕渠二闸湾铁牛出土,到中山公园重铸铁牛和唐正闸前复制铁牛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沧桑,镇河铁牛也见证了宁夏引黄灌溉的悠久历史和各族人民团结治水灿烂辉煌的发展成就,见证着灌区翻天覆地的发展成就和长渠流润、惠泽民生的生动实践。今天的唐徕渠镇河铁牛虽已成为装点环境、供人观赏的艺术品,但其古朴厚重、安详沉稳的形态,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尘封在唐徕渠梭龙拜下的镇河铁牛,承载着古代先民引黄灌溉沧桑历史和生生不息的治水文化基因;中山公园铁牛临池,向人们讲述着山川巨变“塞上江南再放异彩”时代新画卷;唐正闸前铁牛安详静卧,昂首眺望“一渠清流千家分,玉带如身润万民”的盛世辉煌,唐徕渠镇水铁牛也成为历史文脉传承的物证。
“渠道汉唐依旧是,山川形胜总生成。”一部宁夏引黄灌溉发展史,也是一部流淌千年的水利文化史。唐徕渠镇河铁牛,一路沧桑、一路风尘,向世人讲述着自秦汉以来宁夏平原引黄灌溉除水害、兴水利的动人乐章,也寄托着古代先民趋吉避凶、远离水患,期盼河渠安澜、农业丰收的美好愿望。镇河铁牛同时也昭示后人要认识自然、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