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e想去燕园一游。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难以入校。疫情结束，我们决心实施这个探校计划。友人孟繁之帮助预约，我们得以从北大东门旁的北侧门进校，先参观北大图书馆，实际上只是看看外貌罢了。朋友祝帅在北大图书馆任副馆长，可惜此来他在日本访学，否则一定要去看看北大藏书的。步行到未名湖。湖畔有一石碑，刻有“未名湖”3字，亦可见位于湖东的博雅塔。Mike买了一份北大手绘地图，我趁机介绍“一塔湖图”的掌故，他兴趣很浓。10时左右，孟繁之来，带我们到中文系，在李零先生的办公室略坐。李零教授的办公室不大，但颇雅净，有其书写的篆书匾额，名为“待兔轩”。书架上多是大册厚本，细看多为文物考古和历史地理方面图册。繁之兄是李零教授的学术助理，此前，他曾编选过一册《小字白劳》，实为李零著作的序跋集，我曾买来拜读。北大中文系过去在五院，如今搬到了东北角的文史苑，仿古的房子建了有好几年，还是有股油漆味儿。走廊有4尊半身塑像，分别为魏建功、王力、游国恩、杨晦。

我请繁之兄领游燕园。我们先从文史苑到朗润园，他一一介绍这里曾经居住的名家，实际上，此处还是教职员工的住所，苏联风格的居民楼，虽已陈旧，但气势仍在。周一良、季羡林等熟悉的名家都曾在此居住。季先生的居所在朗润园一个住宅的一楼，繁之兄说过去在东侧的另一个单元门口，贴着一个告示，上书“季先生不在此单元居住，请勿乱按门铃”，可见当时拜访者众。季先生这个住所，据说现在由乐黛云先生居住。早年在北大读书时，繁之兄说曾去拜访过季先生，为他开门的，是红极一时的一位北大青年杂文家。言语之间，似有一种特别的感慨。之前，读过不少季先生写燕园的文章，总以为季老住在一个小院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过，此处树木参天，小径通幽，十分安静，也没有游客。环境自然是极佳，楼前有一处湖水。季先生从印度带回的莲子，撒在了湖里，竟然长出了成片的荷花，“季荷”由此得名。我们沿路步行，经过数学研究所，繁之兄告知，网红“韦神”即在此，Mike很兴奋，嚷着想和这个传奇的北大青年见面。

跟着繁之兄的指引，在北大校园一路游览。多是明清建筑样式的小院子，这里是北大的诗歌研究院，那里是中国书法研究所，那里又是斯坦福中国研究中心，可惜也只是看看罢了。经过一个小院，繁之兄说这里曾是王瑶先生的故居。我惊讶王瑶先生待遇好，他笑了，解释过去只是一个大杂院。步行到六斋，再从未名湖北岸，经过鸣鹤园、勺园，到了静园，此处便是有名的静园草坪。过去中文系和历史系都在这里办公，有次我甚至到历史系的会议室，去旁听了一次博士讨论。往前走，便是燕京学堂，没想到竟然在地下，堪称一个独立世界。燕京学堂的设立，曾引起广泛议论。李零先生亦作过一篇《从燕京学堂想起的》，曾收录在拙编的随笔。到燕南园，繁之兄介绍，过去燕南园并不真正属于燕园，但这里居住着很多名流，然后一一介绍，诸如冯友兰的旧居，是个小院，有一个匾额，真正成了北大的名人故居；还有侯仁之、冰心、向达等旧居，又一一介绍，都是民国时期建的小别墅，并不大；最后是百年纪念讲堂，与孟兄分手。

看看还有时间，用手机导航，与Mike走到了塞万提斯像前。塞万提斯像旁不远处，有一棵小松树，名为“智慧之树——塞万提斯之树”，系1982年4月为纪念塞万提斯逝世366周年所种植。塞万提斯像，其实是我带Mike此来燕园，最想去看的。这个雕像，与北大的其他很多塑像风格不一样。塞万提斯一手握卷，一手持短剑，威武、睿智，令人亲近而又感到敬畏。此处游人稀少，而我却是最为喜欢的。或许是因为塞万提斯写了《唐吉诃德》，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执拗而浪漫的骑士，可以作为那些具有理想精神的北大人的写照；或许这也是我仔细读过的第一本外国文学名作，杨绛先生的精彩译笔，在我的心中留下了难忘印记。20年前，我到北大，也是在这个地方，与曾经北漂的友人Jesse同游燕园，并请她在这个雕像下拍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后来，偶然读莫言的一篇在北大文学讲习所的演讲，他说很想实施一个计划，把这个塞万提斯的雕像悄悄搬走。当然，这是一个莫言式的玩笑，想来他喜欢塞万提斯，也喜欢这个光辉的塑像。

我们步行到西门，此处实为北大正门。若由此进校，可以感受到最为富丽的北大，诸如俊美的华表、红墙绿瓦的建筑、参天的古木，确有一种皇家园林的气派。过去到过北大很多次，那时候主要去东门的教学楼和小西门的书店，这些风景也只是随意看看，从未像游客一样细致地参观过。记得Jesse还在未名湖北岸的教师平房宿舍租住过一段时间，有天中午，我去看她，正好在，然后我们一起在未名湖畔散步，又在北大食堂吃饭，再去逛北大书店，仿佛我们也是北大学生了。如今她曾租住的那一片平房全不在了，甚至连三角地都盖成了新的建筑，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记得有多少次，我从东门进北大，到47号楼的中文系听课，然后步行到百年讲堂，看看有无感兴趣的音乐会、戏剧演出或最新电影，再到三角地，然后步行到北大的留学生处，那儿有一个咖啡馆，还有一个对外开放的食堂、一个澡堂、一个摆着各种最新人文书刊的报摊，再去小西门，那里有汉学书店，有博雅堂书店，有野草书店，还有周末的旧书摊。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