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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如丛草

【字体:      】     打印      2024-06-06 09:10      来源: 黄河网  

推掉几件耗损人的琐事,天光透进来,裂隙明亮。尘封多年的往事,丝丝丛丛,带着水汽摇曳而出。

我又看见了雷双。她说:“我在寻找能够体现精神力量的视觉形式,希望作品释放出精神能量;希望当代性由绘画性呈现。”

N多年前,鸢尾花在喧嚣的闹市黄昏寂寂欲睡。两个女子说笑着穿过街心花园,不期然惊醒了它们。煌煌夕辉里,茎叶花盏次第绽放,高蹈低伏的鸢尾花,“刹那间让时间停顿,让世间一下子祥和起来。”这话是多年后一位评论家与雷双交谈时说的,针对她的画,不曾特指这些花,但我知道,这些花也在这句话里。

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风拂林叶,万窍奏鸣,正值光影流丽如美眸的时辰,我和雷双一起,去马路对面的林子里寻花儿。有鸟从树梢溅起横渡硕大落日那一刻,手捧奶蓟草翘首天幕的雷双,让我只觉得清风如流水,瑟瑟光阴里,树也干净,人也干净。却不曾料到,这光景,在之后的日子里,会让我每一回味一伤神……

没过多久,雷双走了。

一别经年,雷双的画早已越洋过海,越走越远。对于沉沦于烟熏火燎之中的我,擦肩而过的不只是她这个人,还有她那颗纯净得一尘不染的心,还有她不知世间营营为何物的灵魂。而今,横溢的才华把她的生命轨迹化为花非花的五线谱,酣畅淋漓着黑白生死的人世沧桑。她的日食葵,她的郁金香,还有那些玫瑰那些荷,无不气韵天纵,寓意丛生。那是她的神魂幻化而成的,亦中亦西亦妖魅,偌大乾坤再难匡,谁还敢轻易混迹其间?

不是不能见,是羞于见。

我与雷双,是擦肩而过,与杜丽,却是恍若隔世的错过。我与她邂逅,是在沙滩红楼隔墙的一家餐馆。张中行先生做东,一起吃饭。我的局促,她的隔山隔水,当时就让我们差点儿成为陌路。后来,在一次研讨会上,农妇到骨子里的我说自己的豆腐块文章都是大白菜,杜丽大“不以为然”。她质问:“为什么不说是玫瑰花儿呢?”一语道破了我与她的天渊之别。

文字直指人心。对她的阅读越深越久,我就越是不可遏止地想念她。多少次一边读一边异想天开,上天实在不该将我生为女儿身,且与她仙凡路隔。此生此世,我不过是一掬荒野上的泉水,杜丽却是偶尔投影泉水中的星星。她的犀利,她的敏锐,她驱遣文字的才情,也不知羞死了多少浊世里鬼混的才男才女。她只须两个指尖轻轻一提,就像抽腐竹一般,将红尘人世那层油皮轻轻拎起,纤毫毕现,活色生香。如果说常人聪明可用“冰雪”形容,杜丽就只能用仙灵妖魅了。还得是一手蟠桃一手威士忌那种。她使起绣花针来翻飞如蝶,换作柳叶刀在手,再深的城府也照样一脸无辜、游刃有余。最让人疼惜,是她的一脸无辜不是装出来的。

杜丽在《东京物语》中曾这样夫子自道:“苗苗是那种天赋极强、才华横溢的人,这种人常常挥霍才华,且天生有自毁情结。才华之与她,犹如一头猛兽。对于有些人来说,困难的是如何挖掘自身的才华,而对于苗苗来说,则是如何控制这头猛兽,不使它伤到自己和他人。”她评论电影中的配角:“即使出场一两次,也仿佛在戏外有着前世今生,令人难忘。”杜丽自己何尝不是?挟带着凌厉传神的文字,偶尔在黄尘滚滚的文坛客串一把,身前身后的妖娆余烟,让多少嘴巴和眼睛一起忘了合上。

杜丽与雷双不同,雷双是气度高华不食人间烟火,杜丽从来都生活在熙熙攘攘的尘世。北大七年,她读遍中外文学经典,加上天赋极高,内怀冰雪,外抱玫瑰,让人舍不得,也爱不得。掉落碌碌市井几蒸几晒后,她更喜欢卡尔文、加菲猫、憨豆和郭德钢。她听罗大佑,听老崔,钟情各色经典碟片。她身边不乏各树一帜的文坛才俊,也有蹬三轮卖牛奶的寻常夫妇,杜丽和他们心心相惜,亲如家人。杜丽说:“缝东西时要格外温柔、细致、耐心——如果能做到这几点,就一定会体验到好多快乐。”对居家饮食,她的理想更简单:早晨有粥喝,晚上有肉汤喝。粥是现熬,肉汤要从上午煮到晚上。最后附加一条:“最好不是自己亲手熬。”

也许此生无缘再相见,可我想念她们——雷双和杜丽,就像想念我的前世与来生。我知道,共享一轮太阳半轮月,她们与我与这个时代一起活着,让我感到人间如此美好,生命如此绝妙……

因此,我想念她们。


作者: 曲令敏    责编: 胡霞 郭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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