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古树和访客

7月上旬,我随一众文友兴冲冲到登封采风,专程去当地最古的寺庙大法王寺参观。虽说不是第一次来,但这回精彩,有幸拜谒方丈释延佛大和尚。他充满了传奇,身为大德高僧,身残志坚,双眸炯炯,80岁杖朝之年,仿佛仍是中年。他又是著名的公益人士,亲手送书给我们每个人。在他的贴身侍者妙渡法师指引下,我们游览并拜识佛像、宝物、古物,品茶座谈,在巍峨的大雄宝殿前面,为一双树龄近2000年老银杏的生机勃勃而由衷感慨。
疫情困人,好几年没到嵩山来了。在郑州生活,得地利之便,这些年我多次到此感受神圣,寻觅灵感。车子到登封市区,走城北面的环山大道,于嵩阳书院景区略停,再蜿蜒上山,爬高来到“中州第一圣地”之法王寺。太室山巅绵延在上,郁郁葱葱的山坡即林区,古寺红墙和古塔于盛夏浓绿遮掩在山坳里隐约出现。这一段路,盘山逶迤斜上,很陡的。今日嵩山地区人文历史与寺庙景点星罗棋布,就是知道法王寺在这里,愿意吃苦爬高者也不太多啊。这倒是有益古寺保持肃穆与庄严。
明代的进士王士性发感慨,嵩山一带寺庙古,多隋唐以前建立:“而法王一刹则汉永平佛法初入,时在达摩四百年之先。”它比少林寺早很多。
明代后期,法王寺香火还盛,山门处有一方出名的莲花池,相传中秋时节高僧说法时,这一池睡莲会相应涌出开花。中午,王士性在寺中用斋后匆匆离开,未及记录古树古物,一双大银杏失记。但下山处汉封三古柏,和少林寺初祖庵桧柏攀附凌霄开花,3棵开花树加上六祖慧能补栽的一棵,4棵记录甚仔细。少林寺边上,原本还有一株秦代称王的大槐树,遗憾被大风摧折,时过境迁已20年了!
王士性的《嵩游记》写于万历九年(1581),随后,徐霞客天启三年(1623)来访,他比当官的王士性从容,不用赶时间。在法王寺住了一夜,可惜遇大雨,云雾茫茫,双银杏藏而不露。翌日下山,路过嵩阳宫旧址,徐霞客也惊叹曰:“惟三将军柏郁然如山,汉所封也。”
嵩岳古矣!原始森林和早期的生态植被,随着自然演化,树木也有其生死轮回。固然人比草木晚,想来晚不少,但树木需要人气与之交流融通和人的辛勤护理。从古至今,无论帝王与文人,还是平民百姓,游嵩山无不被汉武帝所封之将军柏所震撼的。绕树看景看多了,我个人觉得,它们并非原生之物,而是前代的信士为信仰而植。一代又一代,庙观书院学校,因大树重建,历劫不磨。2004年孟冬,霜叶新红时,崔耕老人和王雪宝先生带我登封访古,在嵩阳书院看到,将军柏当时生病了,黑气嗖嗖,显得有些憔悴。登封人专门从北京请来林业专家为之诊断,经过好几年的养护,方才恢复了生机。这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节微观,数千年或者更远的时间,嵩山和南太行,大河二边中原地带的气候变迁,到底经历了多少变化?北宋一朝,皇家曾在巩义、新密植茶。徽宗弄花石纲,艮岳造园,梅花牡丹应时开放,甚至还有荔枝和橙子结果。范成大使金,看到作为贡品的橙子,就是从开封采摘征集的。
法王寺的老银杏,到20世纪80年代,释延佛重修法王寺时,已经树残颓废。经过这么多年人工精心管理,一双大树,目前通体呈现滋润细腻的皮色肌理。因为各有护栏遮挡,不便实测。可是,大银杏若双胞胎,每一棵都洇生出相同的一株子树,另有丛苗生长茁壮。抬头仰望,青碧繁密的巨大树冠,竟然没有一片残叶!妙渡和尚也谈到,法王寺再度兴盛,重现众星捧月局面,界外总有人提出银杏树的开发和利用,例如用成熟的白果制作保健食品,绿叶子或黄叶制茶,或制成书签一类的文创产品,等等。年复一年,每年10月以后,古嵩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法王寺大银杏,果实和黄叶一并落地。而僧众全体,顺其自然,珍惜生命轮回,一遍又一遍在树下作保洁,充满了对老银杏的尊重和敬畏。怕稍有不慎,守节变调走味,走到大银杏与古寺保护的反面。
古树是活的自然象征,人比古树而显得渺小。可是,人力护理有助树木延寿常青。人文咏叹,可为古树文化赋能。我有幸三番五次游历嵩山和登封,贯通文字、文物和古树的有机联系,与高僧释延佛和妙渡法师对话,受益文物前辈崔耕和王雪宝的启迪,作为文化访客,我是幸运的,我的生命内涵扩大了。接着古人王士性与徐霞客的步履,我们记录和宣传古树,也是保护并接续了古树的生命。
王士性在嵩岳居高远望:“登亭则伊洛二河环绕其下,河外邙山横亘,山外复为黄河,一线西来。河北又见中条诸山逶迤不绝,二百里内皆一目尽之,卓哉观也。”
曾经好多年,民谣中“中牟靠大蒜,登封靠寺院,新密靠煤炭……”经济开发无序,空气污染严重,登高而不能望远。最近这些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大气污染治理见成效了。我每次过黄河回老家,高速公路在武陟地界,北太行山,南邙岭伏牛山,古怀庆府怀川牛角川喇叭状地貌地形清晰可见。“青山不墨千秋画,黄河无弦万古琴。”密集的村庄,农家院多用三彩门联和壁画抒情歌咏。车走连霍高速呢,北见太行王屋,南有嵩岳伏牛。由开封、郑州绵延向西,洛阳、三门峡、函谷关、潼关,前望西安,这一途是名副其实的沿黄景观大道。
编辑:胡霞 范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