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路过山崖

一条细瘦的小径从山林通向鹰嘴崖。山野里全是树,鸟鸣响彻山谷。万物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是一种古典的寂静。
小径是原始的那种,陡峭处有横木作为台阶,平缓处是砂石小路。横木上覆盖了青苔,一点绿,一点黄,颜色可人。也有落叶,也有枯草,脚踩上去沙沙作响。
山野无比迷人,像走进小说里。山楂树、野梨树、柿子树、栗树,一株比一株好看。如果吹过一阵风,树叶子轻微晃动。小径上的碎石子呀,落叶呀,枯草呀,全都是水墨画卷里的颜色。远处的山峦朦胧而苍翠。
大地是绿野,天空有没有仙踪 我不知道。群山寂静,云朵路过山崖。
那么多那么多的叶子,那么多那么多的绿——层层叠叠的绿,不知疲倦的绿,前拥后挤的绿,不在乎季节的绿。
如果白色是一切颜色的开始,黑色是一切颜色的尽头,那么,绿色到底是什么 绿色是这个世界出现最多的颜色呀。绿色重复绿色,绿色复制绿色,绿色覆盖绿色。
泼天绿色的出现,一定是要表达什么。是生命不息 是时空的旋涡 还是苍茫宇宙中闪烁的信息 谁在时光深处辨认绿色 谁在梦幻中弹拨绿色
也可能,绿色是给万物的和颜悦色,是大千世界的吐纳之色。
松鼠贴着树干溜下来,尾巴翘起来,“嗖”一下不见了。灰色的山雀子“加加”叫着,小眼珠子瞪着人看。
拐过几个弯,树木愈加高大浓密,小径变得幽暗柔和,树枝子伸过来,拦在小径上,调皮地一晃一晃。坐在横木台阶上,伸长腿,踢脚边的小石头,像小孩子那么快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就深深呼吸山林里的空气,带着青草味,带着阳光味,多么好。这清透又陌生的美好,恰恰被我遇见。
树林子里适合做梦,适合空想,适合撒野。
如果隐居,也怪好的。树木很多,可以搭一间木屋子。到处都是干柴,煮茶围炉读书。野果子落满草地,连上树摘都不用。板栗、核桃、榛子,怎么吃都吃不完。
种菜 根本不用。一山一野的野菜,随便挑。种花 也不用。野花多得能看烦人。
想想看,就是一间木屋,一道树篱,足够了。门前的大树遮蔽阴凉,树下石桌木桩,喝茶读书,看云路过鹰嘴崖。花瓣落了一地,蚂蚁帮忙翻书。出家人独坐树下,捻动念珠,时光清闲。
一种小草,开满小紫花,悄悄伸到小径上来,一朵一朵摆出来给人看。一截老树桩披垂着藤萝,叶子开始变黄。树下挤满花草,三色堇、石竹、地锦,夹杂着各种说不出名字的杂草。藤萝缠绕在大树上,鸟儿蹦跳在树梢,午后的山野浪漫又美妙。
深山不在乎季节,植物兀自吐故纳新。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走进了简·爱的世界——似乎小路拐角处,就走着柔柔弱弱的爱小姐,手里握着一束野蔷薇。似乎再拐弯,会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会迎面遇见罗切斯特,胸膛宽厚,面貌冷峻,脸色黝黑。
夏洛蒂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幽静、明媚,又简单、清澈。哪怕这个世界有多么复杂,她依然保持内心的纯真。爱的依然爱,坚持的依然坚持。
无人机一直往鹰嘴崖高处飞——从无人机镜头里俯视大地,群山苍茫,山河辽远。我们像几个小点点,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世界多么大,多么大;人多么渺小,多么渺小。
渺小也没什么,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像萤火虫,再小也要努力发自己的光。如果不能照耀别人,就照亮自己。
走了很多路,看了很多花,其实我们一直看到的是自己。我们寻找的,也是另一个自己。亲爱的自己。
山林里走了很久——走过幽暗处,走过阳光处,走过曲径,走过树木浓密处,走过野花盛开处,像走了一辈子。
眼前豁然开朗——终于爬到山顶,远远地看见巨大的鹰嘴石崖。一路是窄窄小坡,走过一段山脊,来到山崖前。山崖悬空突起,像鹰嘴,也像蟾蜍。换一个角度,就会看到迥然不同的物象。
也许,山崖变幻出我们内心的东西,是鹰嘴,也是蟾蜍。内心有什么,外像就折射什么。我们内心美丽清幽,外像也是。深山幽静,我们遇见,又分别。
编辑:胡霞 慕雨霏